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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南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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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戴斌 来源:未知 点击数:11985 更新时间:2006-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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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想到那撕成两瓣的边防证,这时在床上生小孩的小菊多么希望有一个像那武警一样大力的人,把自己撕成两瓣。小菊想,就一手抓着一只脚,往两边一撕,把肚子里的小孩子抖落下来。小菊想着就伸手去掰大腿,可是哪里掰得动啊! 小菊长叹一声放下大腿,脑子里电光火花一闪,蹦出一个词:胎位不正!小菊从来没有看过这个词,但这时这词既然蹦出来了,小菊马上便消化了,她两手摸着腹部两边,估算着胎位的具体位置,试图将胎位扶正。但她根本就不知道胎位到底正还是不正,于是先往左边扶扶,接着便往右边扶扶,后来因为痛,小心翼翼的扶便变成摇了,像要摇落树叉间结实的榴莲,左一摇右一摇,左一摇右一摇,然后按住腹部往下推。但一阵阵割心似的痛像是抽掉了她的筋,她的手脚全变得不是自己的了,像是篝火堆里的木材,一头燃烧着,一头在火苗外咝咝地冒着白色的树浆。 痛啊,妈妈,为什么这样痛呀!妈妈! 为什么我老生不下来?小菊想,该不是被路精缠住了吧。小菊记得小时候邻居大嫂生小孩,也是老生不下,痛得在床上猛叫。后来她老公在外面砍了一只桃桠回去,在房里到处乱打,边打边骂,过不多久,果然便生了。小菊和一帮小朋友透过门缝往里看,既害怕又好奇,终于等到那哇哇的哭声了,便高高兴兴地洗了手,站在门外,等着房里的老人出来发红蛋。但出来发红蛋的老人却先找男孩子要童子尿,老人捏着一只磁把碗伸到男孩们的胯下,说,谁屙了尿给她就给谁红蛋。男孩子们于是争先恐后地往磁把碗里屙尿,有的很多,有的只有一两点,他们都得到了红蛋。小菊有尿,但老人不要女孩子的,不过最后老人还是给每个女孩子也发了红蛋。 小菊的记忆在红蛋上一闪而过,长久停留在那只桃桠上,桃桠压煞、避邪,她自小就知道,当然乡下孩子没有不知道这些的,可是现在到哪里去搞桃桠呢?没有桃桠有铁也行,小菊记得一个人到山里去砍毛柴时,常握着勾刀给自己鼓劲说,手中有了四两铁,不怕鬼打劫。想到铁可以压煞,接着小菊便想到剪刀了。事实上乡下最常见的是将剪刀挂在蚊帐勾上,或者将鞋子一只翻过来,形成一只圣卦,作为不被鬼迷的最简单措施。 小菊想把鞋子翻过来,但无法翻转身子,试了几次都不行,便开始摸索剪刀了。小菊原来买过一把剪刀,就放在床角的席子下面,小菊一摸便摸到了,于是拿在手里,在空中舞了几下,便放下了,她本来想多舞几下的,但实在没有力气,一把小小的剪刀像是有万斤重,她不得不放下。 小菊心里说:“路精,路精,我不怕你,你不要找我……” 小菊听过很多鬼神故事,但从没有梦见过什么,就那天莫名地梦见深南路成精后,脑海中便总有梦中的那个影子:一个笑眯眯的小老头,舌头一伸一缩的,一伸便是一条大路,一缩整条大路便含到他嘴里了。由于这影子总是在她脑海,小菊便深信不疑深南大道确实是成精了,但她一点也不怕那路精,因为他老是对她笑眯眯的,善良而慈祥,特别的亲切。 当然,有时小菊也动摇过,因为她毕竟没有到过深南大道,怎么可能路精找到她呢? 那次小菊交了五十块钱后,武警便放了她。走出关口,她才感觉到膝头发软,走路一跪一跪的直往地上冲,她一边走一边游目四顾寻找阿珍,但哪有阿珍的人影?她依稀记得她被武警带走时,她后面的那条长长的队伍迅速散去,跑到了其他槽道里了,阿珍当时就在她身后,犹豫了半刻,转身朝外急急走了。 小菊找了很久找不到阿珍,心里急得要命,眼泪又要流出来了,但她努力忍住。小菊想不如先坐车回去吧,于是走过马路去坐车,一到候车停,阿珍不知从哪里蹦出来了,笑嘻嘻的就站在小菊面前。小菊一把抓住她的手说什么也不肯放开了,一直忍着的泪水这时也打开了闸门。 坐到车上,阿珍说:“他们把你怎么了?” 小菊说:“他们罚了我五十块钱。” 阿珍说:“把我吓死了,看见你被抓进去了,我吓得要命,跑又不敢跑,快快地走出大门,一头撞在一个武警身边上,嗡的一声,我全身就像个大爆竹炸开了,就要倒,好在那武警把我扶住了,又把我放开了,我跑过马路躲在候车亭后面,一动不敢动……,你知道我身上怎么了?” 小菊说:“怎么了?” 阿珍悄悄在小菊耳边说:“我裤子都尿湿了。” 通过这次历险后,阿珍说什么也不去看深南大道了,跟她一说到深南大道她就烦,她说:“不就是一条路么?有什么稀奇的,不去看也不会死人呀,有什么好看。” 阿珍又说:“不就是一条路么?去看一下为什么那么难?好像是去外国似的。难道那路上有金子拣?” 阿珍劝小菊说:“你也不要去了,我们厂两千多人,有几个去看过?不信你去问问,包管没有两百人去看过。” 小菊不死心,还是想去看看,表姐的话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小菊知道她自己不久就会回到乡下去的,过她的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像她母亲那样,一过便是一辈子,再也没有机会出来看一眼深圳了。小菊安于命运的安排,但也想在后辈子宁静的生活中,当她看着天边的云彩时,有一个回忆让她想起年轻时的事情。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小菊不敢再到市场去买边防证了,她到派出所去办,星期天她有时间时,派出所的办证员不上班,于是她只好在星期一时请假去办。她曾跟着工友到派出所去取过被抓起来的没有暂住证的老乡,交三百块钱,派出所便放人了,简单利索。 小菊走进大门,手里紧紧捏着厂牌,生怕掉了,她知道如果没有了厂牌,她就会被抓起来的,因为她也没有暂住证。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办暂住证的钱每个月都从工资里扣了的,然后将其中大部分金额现金交到派出所,派出所便见该厂的厂牌不抓人,未交给派出所的部分自然是厂里有权的人私分了。 小菊走到派出所靠右的玻璃窗前,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知道是她办证的,便说:“小姐,我要办个边防证。” 小姐看了小菊一眼没有说话。 小菊又说:“小姐,我……” 小姐说:“你什么?” 小菊说:“我要办个边防证。” 小姐鼻子里冷笑一下,说:“你是哪个厂的?” 小菊赶紧将厂牌从小窗口塞进去,厂牌掉在桌子上,小姐歪头看了眼厂牌,说:“你要办个边防证干什么?” 小菊说:“我……我……我想去看深南大道。” 小姐说:“神经,别人去办公事都没有边防证,你看深南大道!真是神经。走吧,边防证办完了,没得办了。” 小菊说:“那……” 小姐说:“那什么那,没有了,走吧!” 小菊只好伸手进窗去把厂牌拣回来,不敢说什么,低头往回走。走到派出所大门外,一个穿横条T恤的青年男人从里追上来,对小菊说:“小妹,你是要办边防证么?” 小菊看着他没说话。 T恤青年又说:“包在我身上,我替你办,你没看见我从里面出来的吗?我是专门替人办证、取人的,跟派出所的人关系好的不得了。我替你办一百块一个,替别人都是两百块的,可以先办证后交钱。”
小菊好像是在里面见过他,当时他在左边的窗口和里面的人说话。 T恤青年又说:“想起来了吧。你们厂的人有很多找我办过了,我什么人的证都可以办,别说你只是想去看深南大道,有一伙专门在里面做贼的人,他们的证也都是我办的,你知道么?” 小菊说:“为什么要一百?” T恤青年说:“假的都要五十,这是真的,真的当然要一百了。” 小菊说:“我怎么知道是真的?” T恤青年说:“我带你去找里面的人,他给了你证,你才给钱我,这样不会假了吧?” T恤青年带小菊又进了派出所,在另一栋房子里见着了一个穿警服的男人,男人一见小菊,两眼一亮,说:“骨骼蛮壮实的。” 又伸手捏了捏小菊的胳膊,说:“肌肉也结实。” 小菊的个子比较高大,又长期在乡下劳动,挑一百多斤都不是问题,所以身材是蛮结实的,尤其是那两个圆滚的胳膊和粗壮的大腿,看上去就像是个运动员。另外小菊皮肤黝黑,额头窄窄眉毛粗粗的,脸盘虽是圆脸,但圆得有一些扁了。因此,厂里就从来没有人打她的主意,小菊也就从没有听到过赞美了,这时一听那警察的话,看着他那想咬她一口的眼光,心里异常舒坦,胸膛里竟像是有一壶满满的水在左右摇荡,水花打在心尖上,心尖便痒痒的一跳一跳。小菊定眼看那警察,三十多岁的样子,个子不大,偏瘦,下巴尖尖的,长得虽然不怎么样,但让小菊感觉到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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