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颇躁兢,已是许久未写“正经”文字,昨夜细捋己博一番,不免有些叹然,故寻之于故纸,翻出一篇我本来“面目”的作品,今贴于博上,其不求点数,不媚于世风,亦不求追捧者众矣!所求者,唯勿忘“温厚醇雅”之善哉! 国文自循文言之规,其历春秋已数千载,若叙其优于白话者,无免于一个斟词酌句上的“讲究”而已,再进而探邃,或唯“文以载道”之彰,或悦“文以寄情”之蓄,皆旨声韵、意境、气势、趣味之妙!士者之文字,只求千百世后一人二人知得,不求并时之人人晓见矣!自白话昭于庙堂,天下多泛“穷斯滥矣”之章,虽为社会自然之衍变,然追慕高古士者之风雅,终羡而瞠目然,嗟!世风如此,不染其秽已是不易之存,嗟!能得匿于案,写一二篇摹古之文自娱,已甚幸哉!
一枰和气 余居有二邻,皆好棋,余常从二君临枰,唯求一乐尔。 二君身型、秉性皆迥然。一者高长若杆,曲然有节。性安徐而行棋亦缓缓有思,以此多算,对局多引先据厚而势优,然此君至势优,其必露沾沾自喜状,语不能自缄,口开神散,气游于枰外,一局好势常付之流水,跺足亦悔之晚矣。 一者墩矮若桶,混混然圆矣。性机警而行棋亦灵动多变,好设陷阱,与之对弈常不慎而遭其暗算,被其逆转而势危。然此君一至胜势必露悚悚紧张状,紧拳而不能松骨,形僵神梏,心计大乱,必胜之局亦因步步退守而熟鸭常飞,面红赤耳而多恨矣。 余较之二君,陋于随手而落子,故胜负系之一时之状态,若心恬然气顺,当日行棋必舒韵畅快,点点据正;若心堵情抑,当日行棋必滞涩无理,步步委曲。此全因无审、无算故也,实性情使然,《棋经》有云:“随手而下者,无谋之人也。”当指余之类矣,放之棋外,余竟也无逃此垢,事业、生活之行事皆轻率然,豫而不思其因,困而不知何咎,年过而立然处处行蹇,方悟“三思而后行”箴语之所贵矣。 余与二君本类不相属,道亦不同,因一木枰而气聚于黑白间,然棋虽小道,经纬十有九线,错综相陈亦仅图一胜耳,故有争,争则有胜负分,胜者抒怀而颜开,负者心窒而色变。三人之岁相加亦百有余数,平时相见皆逊然有度,然对弈之时,性情皆近若顽童,谦谦之态无存,视棋则子子如金,弈局有若身家性命之赌耳。 《棋经》有云:“人生而静,其情难见;感物而动,然后可辩。”一木枰无语,而余等三人陋态尽显,余常忿己之无品,然无奈,每每临枰,谦恭谨让之教必忘之于脑后,故常悔,多欲戒棋而正心,然棋之戒当比之于戒烟,难矣! 后读《中庸》,见子思有云:“喜怒哀乐不发,谓中。发而有节,谓和。”余有感,“喜怒哀乐不发”于吾不可能也,当于“有节”之道而究之。余常苦思,终得一“招”而行之,自此,余每欲往弈棋前,以硬币抛之,设面为当日必赢,故强止不往;设背为当日必输,则前往而弈之。 余自此每以必输之心而临枰,心态则甚和,躁兢忿窒之情荡然。负,视为必然;胜,视为有赚。从此余心常恬然,故于书斋南墙,书斗字“一枰和气”而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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