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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申年文化演义

作者:未知    转贴自:未知    点击数:18301


姑妄言之 姑妄听之 
 
  古人曾经兴叹:一部二十四史,不知从何说起?
  面对这年头绪纷繁的文化事件,我们也有种不知从何说起的困扰。踌躇间,一篇旧词涌上心头: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斛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吟罢顿有豁然开朗之感,“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正史材料俱在,自然不愁没有正人君子去写,我们想要插上一腿不过是随波逐流而已,不免徒劳无益。倒不如别开生面,化正史为演义,付世事于笑谈,博一乐也。于是乎删繁就简,挂一漏万,搜寻出年内几件可说道的事件来演说一番。
  既然是演义,就少不了胡诌海侃、假语村言,也难免话出有因,查无实据。间或有褒贬,也不过游戏之作,各位且不必较真。受邀担任专题主笔的学者张闳干脆将“演义”命名为《儒林鹿鼎记》,其中的数篇倒真有点像是“现代儒林外史”,而“鹿鼎记”则喻意其中篇章事件颇有事关天下的味道。


[第壹回] 汪掌柜败走华容道 演义痴书生协力保三联
 
  诗曰:
  书店有三联,
  从来不贪钱。
  来了汪掌柜,
  见钱就开眼。
  
  话说京城首善之地,人文荟萃,兼以书肆众多,是读书人的好去处。乃有一书铺,字号唤做“三联”,店面不大,当街挑出一面旗子,上书“三联不过岗,读书无禁区”,风展旗舞,好生气派。
  但凡读书人都知道,三联创始人韬奋先生是有名的文化义人,平生以弘扬文化为己任,数十年筚路蓝缕,艰苦卓绝,奠定了三联书店的社会声誉基础。此后几任老板亦均恪守韬奋先生的出版精神和发展方略,并发扬光大之。读书人见了,无不称善。书痴口顺,把书店称作“读书人的精神家园”,不在话下。
  时光荏苒,不觉到了新世纪。新世纪有新气象,风起云涌。有商品大潮汹涌而至,呼地冲撞了出版业的龙王庙,出版界的大小菩萨纷纷避之不及,惶惶然若落水狗。三联书店本指望着水涨船高,可无大碍。谁料想,出版市场化浪潮来势汹汹,一时似无消退的意思。三联书店眼见着钱柜里空将起来。穷则思变,乃四处访聘贤能,支撑局面。
  三联书店原有一镇店之宝,叫做《读书》,是读书人的最爱。许多人将它奉为经典,一月一期,也就相当于读书人的“月经”。到后来,《读书》请来一位汪姓学者担任主编。汪学者本人倒也饱读诗书,可他老人家却把杂志办得面黄肌瘦。净一些满口生硬术语的学阀的高谈阔论。好歹靠了读书人的恋旧心理,仍肯掏腰包卖杂志,方得以维持着杂志的生存,避免了“绝经”的厄运。
  三联书店眼见着形势不妙,却无计可施,一时乱了方寸。难免病笃乱投医,万般无奈之下,请来一尊营销菩萨当了新掌柜,以谋求起死回生之良方。新掌柜碰巧也姓汪,曾在一画图的出版社当老板,据称在出版市场上有呼风唤雨,点石成金的本领。还带来了几条壮汉跟班,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汪掌柜给三联书店带来了财气,却扫荡了书卷气。
  早有会拆字的掐算过。汪,从水从王。王,三横以一竖联结之,暗指“三联”。而三点水,则意味着被注水的命运。毫无疑问,三联书店终难逃“逢汪必败”的厄运。
  汪掌柜果然是注水高手,一上来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三联书店注了两大桶水。一桶叫做《读书·中国公务员版》,另一桶叫做《三联财经竞争力·人才与财富版》。这两本杂志,乃是借了三联的名义,发布的却是另一套东西,称得上是三联自己制造出来的“李鬼”。《读书·中国公务员版》,实际上被各级官员的形象所占据。而《三联财经竞争力·人才与财富版》,则不见人才,只见钱财,乃是富商们的“精神家园”。一个高官俱乐部,一个富商俱乐部;一个媚权,一个迷财,自然是“权”“利”双喜临门。“读书·生活·新知”之三联变成了“富商·高官·学阀”的三联。早把普通人的读书事抛到爪哇国去了。
  事情真相一经披露,读书人如梦方醒,错愕之余,义愤填膺。由是,一场“三联保卫战”打响了。
  最初的战场照例是互联网。先有若干学者署名文章,呼吁抵制恶意注水,保卫知识分子的“精神家园”。继而有一些大媒体的文化记者响应,连续追踪报道。知识界称,捍卫三联书店,就是捍卫一种文化精神,云云。书生意气,憨态可掬。
  争奈汪掌柜亦非等闲之辈,面对乱云飞渡,从容笑傲江湖。汪掌柜好身手,祭出两件法宝,舞动得虎虎有生气。仔细看时,原来仍是两件老宝贝:一是钱,二是权。说是出版社生存和发展需要挣钱,另外则无非是一些关涉政治的陈词滥调。大帽子看上去吓人,但人们早已司空见惯,也就不以为意,却笑指汪掌柜外强中干,黔驴技穷。
  交手间,汪掌柜忽觉脑后凉嗖嗖一阵风响,回头看时,原来是自己本社的员工,为首几员女将,还有几个早已退休,不问江湖事的白发老将。这干人连夜紧急动员,要跟外部知识界里应外合,坚定捍卫三联传统。他们见了汪掌柜,并不打话,只亮出杀手锏——《三联书店员工致全体三联人的公开信》。汪掌柜一边接招,一边拿眼细细打量,不看则罢,一看不免暗暗叫苦,原来对手阵营中不乏自己重用的亲信。于是,有内幕揭出,指汪掌柜有诸多劣迹,如嫉贤,任人唯亲,媚上欺下,等等,实与三联书店之声誉极不相符,有辱斯文。诸多传言虽未可一一证实,但亦非空穴来风。而广大书痴网民则宁信其有,乃通过互联网推波助澜,恶骂连连。一时间注水大师汪掌柜几乎要被网民的口水淹没。真可谓玩水自溺。
  三联内部人士的介入,使得战场战斗进入了白热化阶段。眼见着汪掌柜在众人的群殴之下,渐渐不支,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正在无心恋战之时,猛然间斜刺里又杀出一哨人马,为首的四员大将,身后有四面旗帜,上书:“北京万圣书园”、“上海季风书园”、“广州学而优书店”、“贵州西西弗书店”。定睛看时,远处更有旌旗猎猎,共有各色人马四十二队之多,均是各地实力强劲的民营书店。这些民营书店老板们使的杀手锏也是“公开信”。为首的几位祭出《致北京三联书店暨中国出版集团的公开信》,其中称:“近期各界盛传‘内争’情状,主要为政者取财无道、任人唯亲、嫉贤妒能、恣意妄为,使三联七十余年之基业,有堕隳之虞,宇内一片哗然,我等亦深感痛切。我辈虽以贾书为业,然亦颇以传播文化为己任,私意与三联休戚一体,唇亡齿寒,敢不直言以告?”众书店老板以拒销三联图书相要挟,一心要力保三联书店品牌传统。汪掌柜心知,若果真如此,他的争市场挣大钱的鸿业势必化为泡影。汪眼看大势已去,只好鸣金收兵。
  数月之后,中国出版集团降旨,将汪掌柜免职了事。至此,“三联保卫战”宣告结束。读书人、出书人、卖书人皆大欢喜。毕竟三联的命运如何,仍是未卜之数。这正是:
  逢汪必败三联运,书生意气不可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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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贰回] 甲申集会名士坐论道 文化宣言学者研灵丹
 
  诗曰:
  岁在甲申多事秋,
  书蠹文贼兴未休。
  文告宣言争相出,
  不废江河万古流。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到了甲申年间。岁在甲子,天下太平,文人墨客无不赋诗作颂,一派歌舞升平,国泰民安的大好气象,不在话下。
  有道是,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却说北海之国有一大荒之山,山上有一高峰叫做文化山。文化山上常年盘踞着一干文化高人,文化高人并无他事,只是成天读书写字,讲学开会,偶尔也忧国忧民。心血来潮之时,也抽空为国家的文化发展画上几张蓝图什么的。这一干人都是何等人氏?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原来他们非等闲之辈,多是江湖上各大门派的掌门人。他们当中有识得蝌蚪文的,有代写书信的,有能掐会算的,有会说书讲传的,有能吹拉弹唱的。既有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的饱学之士,也不乏不学无术,成天无事生非的好事之徒,一如泰西国的奥林屁嘶山上的诸神。这一干人中,更有五个为头的,分属哲学、历史、语言、文学、科技五大门派的掌门人,正合了五岳之数,江湖上合称之为“五岳派”。
  一日,这文化五巨头闲来无事,酒足饭饱之余,掐指一算,发现今年是夏历的甲申年,隐隐然有戾气生焉,心中不免诧异。乃找来陈年流水簿子一查——甲申年果然非同小可。按天干地支纪年,六十年为一轮回。六个轮回,也就是三百六十年,三百六十年前也是甲申之年。这一年却发生过非同寻常的事变。
  三百六十年前某一天,明朝末代皇帝,也就是崇祯皇帝朱由俭,捡了根烂绳子,独自跑到皇宫后面的煤山,把绳子一头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另一头挽死结,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双脚一蹬,上吊身亡。一个庞大的帝国在顷刻之间灰飞烟灭。说起来,朱由俭还算得上是一位开通的皇帝,但这皇帝老儿长年疏于强化执政能力,终至内乱蜂起,外寇强入。教训不可谓不深刻。众文化巨头睹物思人,触景生情,于心有戚戚焉,顿感世道之多蹇,乃发思古之幽情。
  感慨之余,文化诸巨头蠢蠢然欲有所作为。当即广发英雄帖,召集了各路文化好汉,齐赴文化之山,倡议同兴文化之大业,共绘盛世之蓝图。一时间海内文化高手纷纷响应,文化山上人声鼎沸,浩浩荡荡。更有从海外的毕方国招摇山巴巴地赶过来,洋腔洋调,叽叽咕咕,甚是热闹。好一场儒林盛会!
  五岳派长老见各路好汉到齐,朗声道:岁在甲申,国运昌盛。甲申三百六,正应了六六三六的大顺之数。身为读书人,须以天下兴亡为己任。生逢盛世,更当不甘堕落。男儿当自强,女子争做娘。然当今世界,物欲横流,人心不古;强权当道,弱肉强食;之乎者也,赵钱孙李,甲乙丙丁,ABCD,呜乎唏嘘,阿门善哉……云云。如是这般,慷慨激昂。
  一番慷慨唏嘘过后,更有人呈上文房四宝。能写善书者不乏其人,乃有人捋袖拈管,奋笔疾书,笔走龙蛇,一挥而就。标题“文化宣言书”,力倡“文化救国论”。乃宣人高声诵读,闻者莫不称善。一时间朝野上下争相传诵。
  却说文化山上的消息迅速传遍城乡各地,振兴华夏文化之嘉言深入人心。乡野官民闻之,欣喜莫名。地方官员更是用心细读“文化宣言书”,按图索骥,细细思量,忽然若有所悟,方知三皇五帝乃是民族之根本。乡野官民自忖道,吾等草根俗物,当如何得以弘扬民族文化?莫若行动起来,寻根问祖,祭天拜地,祈求福祉。
  民众务实,说干就干。于是,兴师动众,三山五岳一齐行动。先是北方有州府清明公祭五千多年前的祖先轩辕黄帝。典礼盛大空前,且有地方长官出来主祭。其气派极尽繁华,其场面热火朝天。地方旅游部门最为高兴,忙得个不亦乐乎。南方各地人士见之,亦不甘示弱。自忖既生于南,当为炎帝之后裔,必同祭炎帝,方可成全炎黄子孙之称号。且别出心裁,仿西人奥林匹克大会之仪式,广传圣火。乃使人分头去那五岳采集圣火,接力传递,一路狂奔。所到之处,民众夹道争看。终于重阳之时,将圣火请到某处。此处号称炎帝陵,辟有“炎帝广场”,圣火一到,盛大庆典即开场。歌之咏之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无所不及。一连数日,秉烛狂欢,不在话下。
  有民间学士见了,不以为然。称文化乃经年之积淀,宣言则属应景之吁告,不足为凭。暂时的狂欢,亦难以担当文化传承之使命,反容易堕入轻浮和虚夸。更兼庆典仪式不伦不类,实有将庄严庆典杂耍化和商业化之虞。故凡此种种,去民族文化传统之精髓甚远。少壮派学人对此更是不屑一顾,且出言不逊。直斥盘踞于文化山高峰坐而论道的巨头们实为当下社会生活和文化制度之既得利益者,故缺乏文化批判精神。传统文化固然美妙,但数千年封建专制思想之浸淫,其间毒素多多,唯现代自由民主之思想可为其解毒剂。而文化山诸巨头抱残守缺,夜郎自大,竟以文化多元之说来掩盖传统文化之弊端,并将其视做全球化时代救世之灵丹妙药,不仅自欺欺人,且于弘扬本土文化传统之意图亦属南辕北辙。
  然则批判者大多人微言轻,文化巨头高高在上,自不屑垂听。甲申年之镜鉴究竟如何,实不得而知。这正是:
  以其昏昏使昭昭,盲人瞎马路迢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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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叁回] 意惶惶狂啃圣贤经 闹哄哄乱祭孔圣人
 
  词曰:
  四书五经狂颂,
  东施效颦祭孔。
  且看公祭人,
  高冠长袍臃肿。
  不懂,不懂,
  从众胡乱起哄。
  
  上一阕调寄《如梦令》,单咏那读经祭孔之事。
  前回说到文化山上诸文化巨头昏昏说事,民间大祭炎黄二帝之事。村学究令狐先生闻之,不禁长吁短叹,怨天尤人。唏嘘之余,转念想道:文化高峰净高谈阔论轻浮轻薄之徒,自不足道哉。然则自古道,礼失求诸野。何不去山野间求贤觅道。想毕,乃动身去了夜郎国。无奈遍访之处,但见乡民淳朴贫穷,鲜有识字者,更遑论知书达理的贤哲之士了。加上人生地不熟,更加前途渺茫。正没理会处,猛可窥见远处有一人家,乃大喜过望。上前看时,但见几幢楼宇气派,院落齐整,一律古色古香,大门两旁有一对联,上书:
  
  宣圣立元正始,统天统史统人,王道通三归一统;
  羲皇设卦首乾,成像成时成性,龙德用九化大成。
  
  学究见了,不禁喝了一回彩。俄顷,有主人出来迎接。为首中年汉子,长袍马褂,布鞋方巾,仙风道骨,品格轩昂。江湖上人称“蒋门神”。身后尾随一干人,一律儒生打扮,当中一面大旗,上书斗大的楷体字曰:“原道”。乃上前施礼见过,彼此寒暄,不提。
  这蒋大侠确实称得上是孔夫子圣庙大门上的门神,一生捍卫孔儒真义,不遗余力。蒋大侠起先在城里大学教书,痛感现代教育制度之腐败,大道之废驰,人心之不古,乃出走穷乡僻壤,寄意山水之间。办书院,倡经学,欲恢复古代大儒之风尚。蒋大侠久居乡间,日诵经书,夜省吾身,上察天文,下观地理,合天人于一体,融古今于一觳。天长日久,竟颇得圣人之心法。
  或一日,蒋大侠路过村学校,听得教室里书声朗朗,心中大喜: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耕读传家之古风犹存欸!再侧耳细听,却听见学童所诵者,多为ABCD洋腔洋调,心中不悦。当下蒋大侠作起法来,口里念念有词:子曰诗云,子曰诗云……良久,却不见明显效果。蒋大侠更加痛心疾首,乃痛下决心,要发动一场声势浩大的“文化变革”运动。
  蒋大侠等一干人,乃下得山来,四处奔走,足迹遍布市井文坛学界官场。他们施展通天本领,广布原道,规劝蒙学,力倡礼仪,促立儒教,尊孔读经。尤其大力鼓动学童背诵儒家经典的“读经运动”。且痛陈现代学术之废驰,五四反传统之荒谬。不免与学界之新派人物多有冲突。更有追随者矫枉过正,大肆讴歌王道仁政,贬低现代政治之民主宪政。惹得学界同仁为之侧目,白眼以向。
  事实上,“原道派”人员庞杂,道理纷乱,实难一言以蔽之。学界对其态度亦众说纷纭。同情者称之为古代士大夫之最后传人和“现代中国的孔夫子”;反对者责讥之为末代遗少,食古不化者和“现代中国的孔乙己”。“读经运动”也被讥之为“神经运动”。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朝野上下纷纷响应倡言,尊孔读经。然则读经之事非一日之功,而尊孔祭孔之事少不得要做出一番表面功夫来。无奈国内不祭孔已久,祭器短缺,礼仪荒废,该行的事能想得起来的已经不多了。好在台湾诸地祭孔仪式不曾中断,将就着依样画葫芦学做一遍。纵然勉为其难,好歹聊胜于无。
  祭孔仪式先是在孔圣人的家乡开始,各地纷纷效仿。想那祭孔之人,多为多年跟着“打倒孔家店”的,如今要祭拜孔子,不免手忙脚乱,无所适从。各路官员也来助兴,规格由历年的“家祭”升格为国家“公祭”。地方行政长官甚至亲自充当主祭,规模和声势自然是空前的。但见:
  着一身非古非今衣,燃一炷乍明乍暗香,念一段半文半白辞,唱一曲亦土亦洋腔。
  更有闲人无事生非,别出心裁,将现代考试制度跟尊孔祭孔胡乱捆绑在一起,祭孔仪式上请来本地高考“状元”,身穿满清官服,披红戴花,招摇过市,再对孔圣人牌位行三跪九叩的大礼。真正是闹哄哄乱作一团。对于老百姓而言,权当作赶庙会看杂耍一般,只图个热闹。
  有行家见了,看出诸多穿帮之处。道具、仪式之混乱,近乎搞笑剧。典礼一点也不庄重。祭器、祭乐都不用。三牲的位置放倒了,牛尾巴、猪屁股正对着孔子像,让人疑心孔圣人挑食挑得离谱。仪式中的乐生身着清代官服,戴顶花翎。礼生却穿着另一种朝代不明的衣服,着戏装跳怪舞。司仪则穿着一套太监服出来,且穿着文官一品的白鹤补服。礼生吹笛吹笙一会儿,接下来是麦克风咿咿呀呀乱叫。一批接着一批老少不等的女子在台上舞着彩带,跳着各种叫不上名字的奇怪的舞蹈。接着又是大众娱乐明星唱歌,还有打宋江拳的,佐以烟花火炮等。看上去不像是祭祀仪式,而像是一次地方招商引资的现场发布会,而孔子则成了发布会上招徕顾客的招牌。
  如此胡闹和不敬,奢谈弘扬传统文化,显然是尊孔读经倡导者们一厢情愿的迷梦。批评者称之为“黄钟毁弃,瓦釜雷鸣”。好在孔圣人肚里能撑船,想必也不会太多计较。愿但以后年复一年,应该会熟能生巧,不至于把祭孔之事变成杂耍马戏。这正是:
  传统礼仪不简单,一不留神成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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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肆回] 激素催熟青春写作 丑闻纠缠厚黑掌门

  词曰:
  空劳暮云春树,
  徒然祛暗敬明。
  呼朋引类唤八○,
  扮酷寻常本领。
  
  旗号身体另类,
  派系偶像青春。
  揠苗助长闹丑闻,
  常令粉丝郁闷。
  
  上一阕《西江月》,单说江湖上“80后”作家帮。这一帮子人年龄不大,却是文化市场上功率巨大的“发动机”。他们虽然数量有点嫌多,但不能怪他们,说起来他们还都是独苗。因为一个个都是独苗,所以,他们可以说生长在一个无论在物质食粮还是精神食粮都相对充裕的时代。
  他们是“麦当劳”的孩子。吃得多,长得快,发育提前,加上多数家长望子成龙,他们除了读书写字,啥事儿没有,因而,他们码字也贼快。总体上长势不错,在精神和物质双方面均略有营养过剩的倾向。乃有人看中了这一群体庞大的市场。于是,就有一叫《豆芽》杂志开了一间作坊,开始人工栽培文学豆芽菜。
  《豆芽》杂志的工艺流程还颇为讲究,采用的是先进的温室大棚和流水线作业相结合的方法。但其真正的生产秘诀,是有一种名叫“新概念”的饲料。这种高技术含量的人工饲料,是官方文学机构与文化市场共同开发的新产品,富含大量的营养添加剂,功效不差于揠苗助长。色素可以使头发染成红色或黄色,以显得“另类”。竞赛和奖励的激素,则可以使文学幼苗疯长。事实证明,用“新概念牌”人工饲料喂养出来的,确实比原先教科书土法喂养的要长膘快,还未成年就可以出笼上市。几年下来,收成颇丰,市场效益也相当明显。
  “少年作家”大批地出笼,使得文学产品的售货摊看上去好像是卖黄瓜的地摊,出版贩子专拣嫩的吆喝。他们占领了文化市场中最庞大的份额。前一阵横行江湖的“美女派”、“美男派”、“胸口派”、“下身派”等,迅速望风披靡。那些没赶上茬的已经熟过头了的老黄瓜们,一个个恨不得在自己身上贴一身毛刺扮嫩。无奈之下,只好制成“醋溜黄瓜”。
  春天到了。在北京,一棵春天的小树长出嫩芽了,开始伸展嫩枝柔条,一显春光。身体是青春的本钱。最先出场的是一半大女孩,江湖上人称“北京娃娃”。穿一片欲盖弥彰的小肚兜,乍一看颇像红孩儿。只不过她没有“三昧真火”,只有一丝朦朦胧胧的青春欲火,尚不足以自己暖身。春寒仍令她不免微微有点哆嗦。一拨更酷的女孩见了,自然嗤之以鼻。乃自扯旗号,或称“玉女派”,或称“邪童帮”,无非一堆小女孩抽屉里的绳头线脑,或是痛经初潮之类的闺阁琐事。
  却说西域米国,一向少见多怪,窥得中国有一干青春作家,言辞越轨,举止反常,不胜诧异。有好事者乃四处游说,引为奇观。《时代》周刊乃张榜公告天下,称之为“Linglei(另类)”,肚兜女孩自然就成了“另类帮”的女帮主。好事者又回想起他们本国的情形,曾几何时也有过这么一帮子看上去吊儿郎当的青春写手。他们成天逃学,在路上游逛,满口粗话,没事儿还要莫名其妙地去看守麦田什么的。号称是“垮掉的一代”。如此一联想,很自然就把这两帮子人连到一块儿了,直把“另类帮”认作是“垮掉帮”的中国分舵。有了名满全球的大帮派做靠山,“另类”们也乐得默认了,不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80后”写作帮中还有另一支派,地盘在江南上海一带。上海是《豆芽》作坊的所在地,自然得近水楼台之便。“豆芽帮”的第一任的韩掌门功夫顶尖,无奈性情乖张,且不务正业,一心痴迷什么“飞车功”,把写作之事荒废了许多。乃有新任郭掌门横空出世。郭掌门不仅人长得水灵,功夫也十分了得,几招出手,气势不输前任,大有领袖群伦之气概。郭掌门写作神速,文思如涌,令人咋舌。专使一套“双手互摸”功夫。这一套功夫不同寻常,左手一招“倒影”,右手一招“年华”,颠三倒四,搞得人家晕头转向,莫辨东西。郭掌门的另一高招是善施“幻术”,布置迷阵,催眠托梦,梦中摘叶飞花,不计其数。一时间令无数书迷神魂颠倒,痴心以向。故不多时,其门下崇拜者多如牛毛,一律称做“粉丝”。
  但很显然,郭掌门真正顶尖的功夫尚不在这些,而是一招“厚黑文抄功”。忽有一日,帮中有一小兄弟叫庄羽的起身发难,称郭掌门抄袭了他的功夫,言之凿凿,语惊四座。此言一出,竟遭帮内和众“粉丝”的群殴。庄羽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舞动一副“大力金钢圈”,圈里圈外一顿抡,又不依不饶,一直告上法庭。呈堂供证,人证物证俱在,不容抵赖。郭掌门无奈,只好赔了若干银子。
  但这一切并不影响“粉丝”们对掌门人的痴迷。伤心总是难免的,但却痴心不改,爱屋及乌,连他的抄袭本领也一并倾倒之。有一小“粉丝”朗声道:一个人能抄得让他人喜欢、能抄出名,已经证明了这个人的本事。世人皆知古人曾有一江湖上扬名立万的秘籍,唤做“厚黑学”,意思是说,要想出人头地,就得皮要厚,心要黑,为达目的可不择手段。“80后”一代人别看一个个青春年少,涉世未深,且养得嫩皮细肉,却对这“厚黑学”的精髓无师自通,烂熟于心,不输前辈。村学究闻之,摇头叹道:“人心不古,夫复何言!”唯有书商暗笑不已,连夜掌灯数钱。
  更有若干“80后”的后起者心中不服,他们自忖实力,权衡利弊,终于横下一条心,扬言要跟上面各大门派一刀两断。自己另立山头,横空扯出一面大旗,上书几个又粗又黑的大字——“重金属”。为首有“五虎将”,一字排开:李傻傻、张佳玮、胡坚、小饭、蒋峰。人数不多,倒也气势雄壮,咄咄逼人,颇有几招出手不凡的名门正派武功。再一细看,原来他们身后站着高人。此人人高马大,络腮胡须,好不威风。你道是何人?竟是江湖上隐退多年的老侠“先锋派”掌门人马原马老前辈。仗着老前辈的余威,“重金属”敢于笑傲江湖,但前辈的武功习得了几成,却还是未定之数。更兼市场动力不足,难免陷入有势无功之窘境。毕竟“80后”写作帮命运如何,有道是:
  苦吟终日觅佳句,不若文抄一夜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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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伍回] 名落孙山甘生忤逆 父子联袂学术双簧

  词曰:
  甘生投考,
  未把导师找。
  排名第一被涮掉,
  据说复试不好。
  
  朱氏父子牛逼,
  老爸甘做人梯。
  署名很成问题,
  世人皆曰滑稽。
  
  上一阕调寄《清平乐》,单说儒林怪事,令人拍案惊奇。
  却说京城繁华之地,多有书院学舍,其中最有一家声名远播,唤做“京师大学堂”。这京师大学堂非同小可,地广数里,人众万千,内有未名之湖,风光赛过苏杭,好一处温柔繁华之乡。大学堂设科甚多,天文地理,声光化电,文史哲社,理工医农,无所不备。惹得各地士子纷纷前来,以能考入京师大学堂为荣。更有刑部科,高人云集,称得上是名闻天下,有口皆碑。科主朱大人,功夫甚是了得,不仅法理精通,才能超群,而且深得宫中赏识,刑部尚书大人那里也是经常走动的。因而仰慕者甚众。
  有金陵士子甘生,年方而立,志存高远,一心想中个进士,且对京师大学堂和朱大人倾慕已久,只惜无缘见得一面,当面拜师,引为大憾。直至得了会考之机,甘生乃备了盘缠,千里迢迢一路奔京城而去。不提。
  且说甘生到了城里,四处打听得京师大学堂的所在,好容易挨到学堂门口。远远便见到学堂门楼高耸,两扇朱红色的大门八字洞开,好不气派。门口两旁安放有两尊石狮子,看上去显得干干净净。甘生见了,不免喝了声彩。进得考场,甘生自当穷尽平生才力,借题发挥,做出平生得意文章。等到张榜时,果然点得刑部科头名。甘生大喜。隔日复试,甘生依旧下笔千言,洋洋洒洒,一挥而就,自不在话下。
  却说刑部科科主朱大人,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物,对科举之事素来多有腹诽。对精于八股之考生,亦心存芥蒂。复试当日,见甘生只知照本宣科,未有更多可造就之处,当下心中不悦。
  复试毕,甘生径自回乡,只等看揭榜。越数月,金榜高张,甘生前去看时,通榜未见自己的姓名。再依序看来,头名是当初的榜眼,末名是孙山,就是没有自己的名字。再询问时,方知自己早已落榜。甘生倘若自认倒霉,倒头睡上三日,然后发奋以备来年再考,也就一了百了。偏偏这厮死心眼,硬要刨根问底。也是合当有事,又偏有好事之徒,揭出内幕,说是甘生落榜别有内情,朱大人早就属意孙山了,而孙山就是刑部科内部人员,云云。
  甘生大怒,乃连夜写一长篇揭帖兴师问罪,怒斥京师大学堂徇私舞弊,黑幕重重,慷慨激昂,义薄云天。那些个终日在互联网上游弋的网迷见了,纷纷奋起响应,四处收集砖头,一路拍将过去。网络人多手杂,一时间乱作一团,狼烟四起。有斥朱的,有骂甘的,有抱屈的,有喊冤的。拥朱派称要捍卫师道尊严,拥甘派称要惩治科场腐败,中间派则高喊废除科举。更有一干百无聊赖的闲汉,平日里最怕太平无事,就好凑个热闹,得知这边有事,便成帮结对,一窝蜂地围拢上来。一时间闹哄哄似苍蝇觅得腥臭,密匝匝如蚂蚁要扛鲞头。众闲汉东一拳西一脚地混在当中打太平拳,所到之处,天翻地覆。结果是师不师,生不生,斯文扫地。不提。
  且说金陵乃前朝旧都,当初也是一温柔繁华的好去处。金陵地方也有一大学堂,曰“旧京大学堂”,规模浩大,各科齐备,其声望不在京师大学堂之下。也曾人才济济,盛极一时,笼络得少年才俊,不在少数。时有一少年,临川人氏,唤做临川朱生,在旧京大学堂学业。朱生天资聪颖,家学渊源,勤奋好学,学业精进自然不在话下。
  朱生年少才高,多有建树,校方自然大喜过望,赞赏有加。乃引朱生发布在西洋权威学术刊物上多篇论文为据,立朱生为众学生之榜样,赏以银子若干,以资鼓励。朱生名声大振。西洋有大学堂得到消息,立即发函,表示愿意接收朱生前去就学深造。众学生家长闻之,皆赞曰:乌乎,生子当如临川朱。
  俗话说,树大招风。不料想,此事却惹恼了江湖上一位好汉。此人姓方,名船儿,侨居西洋,颇识得几国文字,也能说会道,无所不知。但凡无所不知之人,自身学问并不高深,凡事皆略晓得些皮毛。但方船儿平生却有一大癖好,喜欢吹毛求疵,揭人短处,见谁都当贼看。一些弄虚作假的人一旦给他逮住了,就得理不让,指爹骂娘捶胸顿足地狂叫起来,且颇有些赖地打滚的泼皮地痞作风。也因此得了些名声,江湖上也称得上尽人皆知,人送绰号“方癞子”。鉴于江湖上弄虚作假的人多,方癞子出手总有半数拿捏准了,也半数捕风捉影。但就算是抓瞎了,凭他死缠烂打,赖地打滚的痞子手段,旁人也不明就里,只远远地看热闹,不愿多问究竟。
  却说这一回,方癞子知道又有情况来了。朱生小小年纪,如何能够成果卓著?料定非偷即抢,不是好事。当下施展起草里寻蛇的手段,在西洋国里的学术杂志上觅得了若干蛛丝马迹。原来,朱生之父本是京城某学堂的教授,学科内的行家,能在西洋发布研究文章,自是情理之中的事,而文章却被署上父子两人的名字。沾亲带故,父荣子贵,一齐发达起来。谁知,聪明反被聪明误。
  方癞子寻得这些蛛丝马迹,如获至宝,杀猪似地叫将起来,惹得公众一齐拥过来看热闹。方癞子见围观的人多了,愈发来精神了,指天画地,言之凿凿,质疑朱氏父子。朱氏父子不知是因为做贼心虚还是不屑一顾,并不热心打话。
  此事惊动了旧京大学堂的学督大人,事关学堂声誉,非同小可,乃降下旨意,兴师动众,一查究竟。但无奈是雷声大雨点小,查来查去一笔糊涂账,最终不了了之。朱生依旧漂洋过海,在美利坚的学堂里神出鬼没。打假狂人方癞子讨了个没趣,也无可奈何。好在又有新的贼影闪过,搞得方癞子手忙脚乱,防不胜防,也就顾不得朱氏父子的事了。一场闹剧悄无声息地草草收场。然而此等下三滥的丑事却屡屡发生在儒林学界,尤令世人齿冷。村学究令狐先生闻之,谓然叹曰:“人心不古,夫复何言!”这正是:
  儒林堕落文贼起,斯文扫地人心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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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陆回] 行者驻足心意冷 秋雨洗手彻骨凉
 
  词曰:
  裁剪史料,粉叠数层,淡著胭脂匀涂。新样文章,艳溢香融,羞杀沪上神女。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口诛。苦旅。问文坛凄凉,几番秋雨。
  凭寄离恨重重,借一生,何曾会人言语。千年一叹,霜冷长河,知他山居何处。怎不思量,除香江有时曾去。无据。沪鹏也新来不驻。
  ——调寄《燕山亭》
  
  列位看官,非是在下斗胆篡改北宋徽宗赵佶名词。实因甲申年夏,我泱泱文化大国,出一奇事,令人叹为观止。在下不才,吟断数茎须,竟无一句可抒胸臆。无奈出此下策,借徽宗原词,略做手脚,以引出此一拍案奇观来。
  话说京城酷夏,七月流火。阳历7月16日晚,京城报媒新贵《新京报》文记张弘接一神秘电话,报料人称,某文化大师电约张记,将有重大新闻发布。因大师之名如雷贯耳,张弘不敢怠慢,驱车前往。甫一落座,大师便语出惊人:“修完四本学术书之后,余将退出文化圈,不仅封笔,且不再参与文化活动。”
  此语一出,举座哗然。翌日,《新京报》头条如实报道,全国媒体纷纷转发。一时间,秋雨将去风满楼,围绕大师封笔之真伪、人文之是非,棒捧四起,针锋相对,竟至洛阳纸贵。
  此大师何许人也?竟有如许魅力,集万千宠辱于一身,聚无数眼球于其上。列位看官稍安勿躁,沏壶香茗,待在下慢慢道来。
  书中暗表,大师姓余讳秋雨,表字待考,丙戌年(1946)生人,浙江余姚人氏。大师少聪慧,文采过人,于家乡念完小学后,进大上海念中学,16岁即考入上海戏剧学院,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后因成绩斐然,做过几年学院院长,辞职后潜心写作。
  从《文化苦旅》风行,余大师一鼓作气,紧接着,《山居笔记》、《霜冷长河》等相继问世,余氏“文化散文”被人们口耳相传,大师也俨然成为传媒骄子和时代文化代言人。
  不料,正当大师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之际,斜刺里一将杀出,一声怒喝:“文革余孽余秋雨,你为何不忏悔!”当胸一枪,将大师刺了个趔趄。大师稳住阵脚,拿眼望去,但见毛糙糙一员小将,如初生牛犊,刷刷刷连环三枪,枪枪不离要害。列位,你道此人是谁?正是江湖人称“北大才子”的余杰也!余小将初出茅庐,正待扬名立万,枪挑横扫文坛无敌手的本姓大师,自是不二选择。却说余大师见本家小将阵上耍狠,郁闷一阵,也不将此毛头小孩放在眼里,只是避其锋芒,好语相劝,以示大师风度。不久,“巴蜀鬼才”魏明伦居中调停,二余达成暂时谅解,罢兵而不言和。
  正是树欲动而风不止,余杰虽暂放大师一马,奈何江湖上对大师春风得意而看不顺眼者大有人在,其中不乏大师过去同一战壕战友,如古远清、金文明、肖夏林、孙光萱等,纷纷向大师叫阵,或枪挑大师作品硬伤,或剑指大师历史污点。大师心内窝火,表面却是脸不变色心不跳,以不变应万变。结果,这若干年来,不少高手都发现,一拳蓄劲发出,竟似打在棉絮上。而大师轻轻抖落一身微尘,潇洒上路,甚至冲出文艺界,在选美、歌赛等衣香鬓影中,到处有大师不辞辛苦之身影。
  然大师终是肉体凡胎,七情六欲自与常人无异,大师乃从文革熔炉中淬火过,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岂是大师本色?江湖骂声不绝,后院起火,更让大师难以忍受——事缘夫人余马氏父母因贤婿受“无端攻击”,颇有微词,大师蓄势已久,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于是,便有了本回开头一幕。
  然事情亦非仅此而已。就在大师宣布封笔之前,大师“最后一部作品”——所谓“记忆文学”《借我一生》也已完稿。出版商孤注一掷,高开40万本首印量,每本定价人民币42元。坊间传言,出版商给大师开出最低10%版税额度——有心者可以一算,现时出版市场低迷,此笔生意,对大师及其出版商来说,赌注何其之大!
  因而,大师最后一击,实乃一举两得,一劳永逸,何乐而不为?
  果不其然,宣布“封笔”之后,大师又以难得高姿态约见《南方周末》记者张英,口述了《余秋雨有话说》及《余秋雨七大质询反击媒体:你们对我不公正!》两篇实录,并在“本文已经余秋雨审订”之后于今年7月22日见报。在《余秋雨有话说》中,大师先是透露自创文体“记忆文学”《借我一生》即将出版,并大谈书中情节。涉及众多对手死咬不放之“文革”历史污点时,照例斥之为“诬陷”;在《七大质询》中,大师则义正词严地对媒体“一边倒”、不给他辩白机会提出批评,并信誓旦旦说,无人能举出证据证明其“文革”污点。
  该期《南方周末》一出街,果然洛阳纸贵。大师敌人义愤填膺,投枪匕首纷纷出鞘。除直接射向大师外,不少利器更将刀口直指《南方周末》,斥其竟堕落至“文化骗子”喉舌地步。大师则于智囊安居一隅,暗暗窃喜。然《南方周末》是何等媒体,既是公共平台,岂会任“一面之词”成为主导?于是,正在大师暗自得意时,还是《南方周末》记者张英,受报社委派,不辞辛苦,踏遍五省市,遍访大师口述实录中当事人及大师当年同事、战友,巨细无遗地记录下跟大师有关之往事点滴,并准备以《余秋雨调查》为专题整理刊出。
  《南方周末》此举,令风云突变。大师接消息灵通人士线报,以为《南方周末》要刊登古远清等人对他“不负责”之文章,遂致电《南方周末》记者,意欲阻止《余秋雨调查》一文见报,并说,“媒体频繁刊登谣言会逼死人的”。
  事情之发展不以大师意志为转移。7月29日的《南方周末》上,《余秋雨调查》改名为《余秋雨片断——1963-1980》,洋洋万言正常出街。文中多位当事人之发言,或激昂或冷静,无不本着还原真相之原则,将大师历史如实抖出——虽因年代久远,记忆有所偏差,然综合多位当事人回忆,稍加对照,大师那段是非往事,读者自有明眼。只是,大师已告封笔,文坛不知少了多少热闹。唉,正是:
  往事并不如烟,秋雨何必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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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柒回] 段品出名短平快 叶苦不慎咽恶果

  诗曰:
  世人都晓钱财好,只有偷懒忘不了。
  偶然取巧出纰漏,有口难辩惹烦恼。
  
  世人都晓名气好,只有吃苦受不了。
  苍蝇盯着有缝蛋,好恶香臭不顾了。
  
  这一首《好了歌》笑的是世上有那两种人。第一种人,做事但凡能偷机取巧就绝不肯费一点力气,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反被人家给赚去了;第二种人,一门心思巴望着一朝成名天下知,整日间寻思终南捷径,想方设法出位露脸,哪怕被人说三道四也满不在乎。
  话说东边海上有一座文豪岛,此岛有一奇处,你道奇在哪里?原来人人对脚上的鞋子情有独钟,家家户户以鞋多、鞋靓、鞋子式样独一无二为荣。风俗所致,岛上的鞋匠地位尊崇,各怀绝技,可是平时称呼倒是平常,大家习惯上仍叫他们“做鞋的”。因为生意兴隆,人数众多,逢年过节的免不了要聚在一起斗斗技艺,即使是平时也常常要互相切磋,于是乎众人就成立一个“鞋会”,意思无非是“做鞋的帮会”。鸟无头不飞,火车跑得快也靠车头带,鞋会总得有个领头的,众人称那领头的做“猪洗”。做鞋的人对面料最讲究,把猪皮洗得比别人都干净也是一门绝技,能当鞋会首领自然技高一筹,所以大家都叫他“猪洗”。这一年的猪洗姓叶名苦。说起这位叶猪洗可不简单,不但做鞋手艺好,还将自己当年学艺的经验写成口述历史《搓脱岁月》,其中透露了他自己对猪皮脱毛和揉搓的独门技艺,一时间洛阳纸贵,叶猪洗也因此名动全岛。
  这一日,叶猪洗闲来无事正在家对着一张猪皮发呆,忽然间门帘一挑,进来一个人。叶猪洗抬头一看,不是别人,原来是对门高圆鞋铺的李掌柜。因为一向相熟,李掌柜不等叶苦开口询问,兀自拱手便道:“叶兄,最近小店生意颇为清淡,皆因没有新式鞋样登场,所以想请叶兄赶做一批新款鞋子,好乘着时节大赚一笔!有了盈利自然少不了叶兄的好处。”说到这里,李掌柜顺手从皮夹里摸出一张两千美元的支票递到叶苦面前,“这是预付金,你先收下,但等新货一到,余款不论多少即刻全部支付!”叶苦刚要伸手,旋缩回问道:“李兄对新鞋式样可有什么主意没有,不妨说来听听。”
  “好,我正要说起。”李掌柜从怀里掏出一大卷东西,摊开在叶苦面前,“此乃近日新出的面料,叶兄可研究研究。这里的几卷鞋样乃是一个无名小子所画,略有点意思,或许对你有所启发,如果可用但用不妨,版权问题包在我身上。此人说只要自己的设计的鞋样能制成上市,别的都好说。”
  “哦,我倒要瞧瞧。”稍一翻检,叶苦便一口应承下来:“那么一言为定,十天后交货!”说完就从李掌柜手中接过票揣在兜里。
  接下来的日子叶苦埋头做鞋,非止一日做成各种新款鞋子一百双交到高圆鞋铺。叶猪洗有新货上市,不用说成了岛上的头条新闻,高圆鞋铺一时顾客纷至沓来,生意虽然没有大红大火,但叶苦好歹有了一笔进账,心下能不暗暗欢喜。
  谁知刚开心了两天,忽然听说有一个自称段品的人到处跟人宣扬,说叶猪洗抄袭了他呕心沥血三年才创作出的鞋样,从而大发横财,而他自己却什么也没得到,这世界未免太不公平。口说无凭,他还一边张起一张大渔网,在上面挂满了图纸,一边手拿买来的鞋子向路人讲述叶猪洗如何剽窃了自己的图纸。
  堂堂的“做鞋”猪洗竟然会偷人家的设计,实在令人吃惊。一时间,岛上议论纷纷,沸沸扬扬。人人都在说叶猪洗怎么能干出这么让人不齿的事情来。《文豪岛报》、《文豪周末》、《豪岛财经报》等媒体的记者也迅速赶到叶猪洗家中,对他进行了采访。只见叶猪洗涨红了脸说:“这怎么能算剽窃、抄袭。那些图纸明明是李掌柜拿来给我,作为参考资料的嘛,虽然我采用了其中的大部分样式,但据李掌柜说,这是经过了姓段的同意的。”至于书面合同,叶猪洗让大家去找李掌柜要。李掌柜在记者的追问下,嗫嗫嚅嚅地承认:“这事怪我,这事怪我……”他后悔当初贪小便宜没白纸黑字地签下授权书,为了节省一点点版权转让费,以至于给段品留下了在网上发难的机会。他沉痛地说:“这件事对叶猪洗的影响是恶劣的,教训是深刻的!”但有记者听见他最后忍不住轻声嘟囔了一句:“这个老叶,给你参考的,谁让你原封不动照搬来的,也太偷懒了吧。”
  就在李掌柜对外称正在与段品谈判和解的时候,段品却频频召开记者会,向媒体放料,宣称要将维权进行到底。不久,又有消息说段品打了个短平快,已经把状子递进了衙门里,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而叶猪洗这边,虽然嘴上还是坚持称自己不承担任何责任,但眼看着卷进这一场风波,深感自己爬出猪圈也洗不清了,不免也有懊悔之意。只有两头理亏的李掌柜还在拼命说服段品来个公堂外和解,谁知段品把眼一翻,吐出一句话来,差点没把李掌柜气晕过去。你道他说什么来?竟是“要和解也可以,拿80万美元来先!”这正是:
  为名利缺德短品,因偷懒昼烦夜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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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捌回] 大军国阴魂不散 小女子英灵归天
 
  诗曰:
  欲悲闻鬼叫
  我哭豺狼笑
  洒泪祭雄杰
  扬眉剑出鞘
  
  2004年11月9日9点,在美国加州洛斯盖17号公路南边一条无名路上,路人发现一个握枪的亚裔女性倒在一辆车里,中枪的头部,鲜血正汩汩流出!
  警察局接报迅速赶到现场。经过警方及验尸官调查,确定死者乃著名华裔作家张纯如,死因为枪击。调查人员认为,就所掌握证据显示,张纯如是自己开枪,一枪击中头部而死。
  一位风华正茂、事业如日中天、家庭美满幸福的成功女作家,何以竟吞枪“自杀”?列位,个中曲直,说来令人热血奔涌。
  书中暗表,侠女张纯如,洋名IrisChang,出身于江苏省一书香门第。祖父曾是中国台湾著名报人。父亲张绍进是伊利诺大学香槟分校物理教授,在美国物理学术界颇有影响;母亲张盈盈则一直从事生物化学研究工作。
  受祖父影响,张纯如自小便立志当作家。她最初在伊利诺大学就读时,曾主修理工,但是到了大三后,便以新闻为专业。毕业后曾在芝加哥论坛报和美联社任职,随后便专职写作。1994年,张纯如与道格拉斯在加州结婚定居。1996年她出版了自己的第一部作品《中国飞弹之父———钱学森》,在华人中引起很大反响。
  本来,照此人生轨迹,张纯如完全可以在这条平坦而又铺满鲜花之路幸福向前。但天降大任,使她义无反顾,走上荆棘满途的勇士之路——60年前,中华民族所遭受的一场种族灭绝大屠杀,改变了张纯如的人生之路。
  张纯如还是小女孩时,便听父母讲过南京大屠杀的惨况。但当时她翻遍当地图书馆,却找不到关于此次大屠杀的片言只语……从那时起,张纯如立下宏愿,一定要让更多的中国人、西方人知道这场骇人听闻的大屠杀!经过两年多的不懈努力,她在东西半球查找了大量相关史料,并采访到南京大屠杀的幸存者,终于写出了几十万字的《南京暴行——被遗忘的大屠杀》。她首次用英语报告文学的形式,将当年日本侵略者在攻占南京城以后所实施的血腥大屠杀呈现给全世界的读者,并在美国主流社会引起很大反响。
  正是这本书,给张纯如带来了无尽噩梦。二战结束后,美国基于冷战思维,为了在东亚扶植牵制前苏联和中国的盟友,对日本的惩罚一切从轻,姑息养奸,使南京大屠杀的真相未能在西方世界得到曝光。同时,日本军国主义阴魂不散,右翼势力逐年抬头,篡改教科书、粉饰侵略历史、把自己打扮成受害者、参拜供奉战犯的靖国神社等举措渐成主流,恐怖气氛阻止了关于南京暴行的公开和学术上的讨论,进一步压制着人们对事件真相的了解。在此背景下,张纯如铁证如山的《南京暴行》的出版发行,无疑给了日右翼势力一记响亮的耳光。书出版后,日书商迫于压力,不敢发行已印刷完毕的日文版。不仅如此,张纯如更是连续不断地接到日右翼分子的恐吓电话、信和电子邮件,恐怖气氛笼罩了她的家庭。
  如此无休止之恐怖气氛,哪怕是七尺男儿,也难以承受。不仅如此,查找资料、采访当事人过程中所接触到的一幕幕血腥事实,把张纯如折磨得身心俱疲。饶是如此,她在完成了第三本书《华裔在美国》的写作、再次取得成功之后,不顾疾病缠身,开始着手准备第四本书。
  张纯如这第四本书,依然将矛头指向日本军国主义者——书中记录的是,二战期间,日本士兵在菲律宾虐俘的史实。消息刚一透露,日右翼分子更加恐慌了,因为日本士兵在菲律宾所虐待的战俘,正是美国战俘!要是把美国战俘遭受日军虐待的真相都曝出来,美国人对日本人会产生怎么样的情绪……
  悲剧,就这样悄然开始了。
  美国时间2004年11月3日,中午。张纯如正在加州的寓所中写作,电话响了。像往常一样,她不接听,而是由自动答录来处理。
  果然,嘟的一声后,电话里传来带着浓重日语口音的英语:“IrisChang,鉴于你一次次损害我大日本帝国的声誉,我们已经忍无可忍了!你要知道,1990年,我们大日本长崎市长本岛均大放厥词,说什么我大日本天皇对战争负有一定责任,我们都毫不留情地向他开枪!现在,我们给你一个机会,停止新书的写作,七天之内处理好自己的后事,然后自杀以谢我天皇!否则,我们将先杀你两岁儿子,再杀你夫君,然后杀你父母,最后,再用我大日本皇军在南京的方法来解决你自己!躲,是躲不过我们的!还有,不得在遗书中留下跟我们有关的证据,否则,全家格杀勿论!”
  电话戛然而止。
  张纯如想起了魏特琳——一位在南京大屠杀时利用美国教会的身份勇敢地保护了成千上万的中国妇女的美国弱女子,为竭力帮助南京难民,魏特琳却没有时间来照顾她自己的身体。日军在南京城中的暴行使得魏特琳精神与肉体受到创伤,在南京大屠杀结束后不久,魏特琳的精神彻底崩溃,她不得不回到美国接受精神治疗。1941年5月14日,魏特琳打开公寓厨房的煤气开关,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历史在六十多年后残酷地重现了。11月8日晚上,张纯如不想惊醒家人,一个人悄然开车出去。9日早晨,她将车开到他跟丈夫五年前考虑要搬去买屋居住的所在——“猫”餐厅附近。
  9点,枪响了。
  遗书上,张纯如留给人间的,只有短短的一句话:“请记住我曾认真生活,为目标、写作和家人真诚奉献过……”而在《中国的“辛德勒”:魏特琳传》的序言中,张纯如这样描述她最崇敬的魏特琳:“魏特琳的去世,是一名英雄之死,她也是一名南京大屠杀的牺牲者,她为了拯救成千上万人的生命而最终也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正如美国基督教传教士联合会宣布魏特琳死讯时说的那样,‘我们认为,像在战场上倒下去的士兵一样,魏特琳女士也是在战争中牺牲的。’”
  今天,我们把这段话中的“魏特琳”三个字换成“张纯如”,依然是那么的恰当。
  张纯如死了,二战并没有结束。正是:
  侵略者欲盖弥彰 女英雄虽死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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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玖回] 凤鸣岐山周公再示兆 龙腾宝地王陵初现身
 
  词曰:
  西北形胜,六朝都会,商洛自古繁华。凤鸣凰锵,龙吟虎啸,隐约十万王家。朱雀绕祥地,玄武踞吉穴,龙脉无涯。冢列珠玑,墓盈罗绮,竞豪奢。
  重峰叠山献岐山,有三朝天宝,十里物华。尖钻弄土,菱锹掘夜,唧唧宵小贼娃。千贯抛一甲,万金鬻九鼎,周公气杀。异日怎将劫余,归去炎黄夸。 ——调寄《望海潮》
  
  一首《望海潮》表过,书接上回。俗话说外寇易御,家贼难防,泱泱华夏五千年文明,地下文物多如天上繁星,近百年来,盗墓风愈演愈烈,导致我中华文物大量流失海外,损失难以估量。特别是陕西一带,因是我华夏文明发祥地,又是六朝古都所在,盗墓现象更是严重。
  话说陕西省岐山县凤鸣镇周公庙景区凤凰山麓,有一农民史浩善,年届不惑。史家世代居于此庙王村。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岐山县盗卖文物成风。史浩善老母亲多次叮嘱儿子,别为小利所动,干下对不起列祖列宗之事。史浩善谨遵母训,独善其身,勤劳度日。
  癸未年(2003年)冬至,史浩善率妻儿上山扫墓,事毕下山途中,忽听空中传三声禽鸣,一声比一声清厉激越。史浩善举头仰望,空空如也,哪曾见飞鸟影子?
  回到家中,却见老母亲当院设一香案,匍伏于地,口中念念祷祝。史母一见浩善,泪流满面,一把拉他跪下:“儿呀,你在山上可曾听见空中鸟叫?”浩善点头。“儿呀,你有所不知,凤鸣岐山,我史家列祖列宗交托重任,要落于你肩上了!”浩善吓了一跳:“母亲何出此言?”“儿呀,当年商纣无道,凤鸣岐山,兆圣人出,商灭周兴。你先祖乃是周公史记官。周公临终前遗命先祖,若岐山凤鸣再现,则是周公有事,要我史家后人帮其完成。我史家世代居于此,正是等待周公喻示。不想三千年过去,却是应在你身上。今夜,周公自会明示,你万万不可推托,哪怕赴汤蹈火,也万死不辞!”史浩善将信将疑。
  是夜二更时分,史浩善吹灯就寝,忽觉一轮强光透堂而入,屋院竟现白夜!同时,空中传来一个声音:“史家后裔何在?”史浩善方信母亲所言属实,慌忙出院跪下。但见空中一白龙闪过,落地之时,已化为一白袍白须老翁。老翁颔首微笑:“甚好。果是史家后代。”史浩善磕头道:“周公有何吩咐,万死不辞。”老翁语气忽严厉起来:“你岂曾盗过墓、卖过祖宗遗物?”史浩善抬头挺胸:“禀周公,浩善谨遵祖训,从不敢乱动祖宗文物。”“嗯,量你不敢。”周公忽而仰天长叹,“唉,想我姬旦,一生制礼作乐,只望我华夏子孙能克己守礼,扬我万世周风。不料三千年过去,人心不古,为小利而忘大义,竟至盗掘祖宗陵墓,将我宗器卖与外夷。如今,岐山一带,墓贼猖獗,不少周陵已被洗劫,天道至此,能奈其何!”言毕,怆然涕下。
  史浩善浑身发抖:“周公,以我微薄之力,岂能挡住掘墓大军!”周公摇头:“事已至此,周王陵已无独安地下之可能,不若将王陵详址告知当政者,由国家机器妥善保护,以期免于洗劫;同时,让我周礼遍传于世,或能劝喻世人,重义轻利,光复华夏文明。你将手伸出来——”史浩善将手伸出。周公手一扬,手中便多了一块骨板。周公又叹了口气:“此卜骨你妥善收藏。下月中旬,将有本县博物馆工作人员前来考古,你只需将此骨献上,并说是在你家附近一处灰坑捡到,将他们带到该坑,便大功告成。”
  史浩善接过卜骨,忽觉眼前一暗,黑夜如常。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话说2004年1月15日,周公庙南祝家巷遗址来了一群人,带着几车大型工具——这群人,正是周公所说之博物馆工作人员。那日中午,正当发掘者一无所得时,一农民忽闯过警戒线,大声喊着:“我要见领导!”众人急忙拦截,却见农民手中拿着一块骨头——那可不是普通骨头,乃是西周早期遗物牛肩胛骨卜骨!农民坦言,该骨捡自村边某处灰坑。正是掘断铁锹无寻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考古队请该农民带路,前往拾骨处进行发掘。
  书说至此,列位想必已猜到,那农民是谁人了——不错,正是肩负周公重托的史浩善。在两个月的发掘过程中,史浩善放心不下,一直跟着考古队帮忙打下手。后来,考古队为表彰其功劳,特将“发现”卜骨之灰坑命名为“浩善坑”——以发现人之名命名文物遗址,乃史无前例。
  史浩善得到政府肯定,又看到现场有武士荷枪实弹进行保护,甚感慰怀。史母更是每天焚香祷祝,以告周公在天之灵。正是:
  不肖子孙盗祖墓,史家后代护王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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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拾回] 僧俗审美不二法 东西文化一贯通
 
  偈曰:
  毫厘有差却无差
  天地悬隔何曾隔
  大道可道非常道
  万法非法谁是法
  
  列位,此偈化自佛教禅宗法眼宗创立者法眼文益点化弟子之公案。偈中所言,依在下愚见,不外是“道法自然、法无定法”四字。
  我中华五千年文明并非孤悬天地之间,世界七大洲,人类文明多姿多彩,历史上,除极端的闭关锁国时期外,各种不同文化间的碰撞、交流一直没有停止过。不唯我独尊,不盲目排外,取长补短,才能使我华夏文明发扬光大。
  闲话休提,却说风景胜地浙江天台山华顶峰上,有一千年古刹善兴寺。此寺的原型,是后晋天福元年(936),禅宗法眼宗二祖德韶于拜经台麓创建之华顶圆觉道场。寺中有一年轻禅师,法号一德,原是油画系学生,因一心向佛,画院毕业后,考入闽南佛学院,专修法眼禅宗。四年本科毕业后,自愿到天台山善兴寺修行。
  一德虽出家修禅,对于美术专业却不敢稍有疏怠。功课之余,常于钟灵毓秀之天台山上到处写生。住持对其颇为嘉许,常以多才多艺的弘一法师事迹勉励之。
  中秋节过后一段时间,住持发现,一德偶尔神思恍惚,也懒得出寺写生,莫非动了俗念?一日,暮鼓响后,住持踱步至一德僧舍。一德见住持疑问,遂把近日心中郁闷,和盘托出。
  原来,一德从香客带到寺中的报纸上得知,从10月10日至11月27日,《法国印象派绘画珍品展》将在北京中国美术馆展出。此次展览规模之大、艺术水准之高堪称中国有史以来举办的西方绘画作品展览之最——将美术视为第二必修课的一德,听到此消息,当然心痒难已。但他明白,身为僧人的他,受戒律、经济所限,当然是不可能亲赴北京观此盛展——心中郁结,正因此而起。
  “住持,小僧修行不够,才被此俗念缠心。”最后,一德诚挚说道。“错,这岂可算俗念!”住持听完,哈哈大笑,“一德,你应知禅是最不受陈规陋习所约束的修行法门,不立文字,见性成佛,只要有助于开悟,天地万物,皆是我师。法兰西印象派画作,是人类文化艺术中之瑰宝,万法相通,你看了画展,美术造诣自会提高,便是对修禅,也是百利而无一弊,为何看不得?”
  一德大喜过望:“住持,您也知道印象派?”住持叹一声:“我辈现代僧人,若再孤陋寡闻,拿什么去超度处于信息爆炸中的芸芸众生?”“阿弥陀佛——”一德暗叫惭愧,深深施礼。
  “不过,一德啊,本寺经费有限,你须自行解决路上花费。”“住持放心,我不要本寺一分钱,自行化缘上路!”“那就好。今天已是11月12日,距离画展结束不到半个月,你……好自为之罢。”
  11月13日早,诵过早课之后,一德装束停当,背上画夹和一个装有画笔、颜料及简单衣物的包袱,轻装下山。
  用身上的积蓄,买了一张到杭州的大巴票后,便所剩无几。一德粗略算了一下,杭州到北京的火车票最低要两百元左右,一路上省吃俭用,到北京后坐车、购买门票……在杭州,最少要化到四百元,才可动身上京。
  在杭州,一德夜宿灵隐寺,白天便到西湖边支起画架,打出“化缘上京看画展”牌子,为游客画油画肖像。一德要价很低,一幅画才开价10到20元。不料几天下来,购画者寥寥无几,而质询的目光却常令一德尴尬不已——当今之世,以骗财为目的的假僧人时有所闻,所以,游客对僧人打扮的一德心内存疑,也是世态使然。
  光阴似箭,从报上一德得知,印象派画展在北京引起轰动,每日观者如云。一德心急如焚,却不愿提高画价或动用非常手段,他只是把这样的考验,当成修行路上的考验,心想,若最终到不了北京,此次磨难,也不虚此行了。
  佛祖保佑,10天过去,11月23日,一德终于“化”足四百元。可是,当他兴冲冲地赶到火车站时,排了一小时队后,却被告知,往北京的火车票,最快要到26日才有!
  晴天霹雳。一德被挤出了长龙,身边不时有票贩子过来揶揄:“师父,要票不?下午走,硬卧,出家人给你打个折,五百块就行。”
  一德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重新站到队尾……又一个小时之后,一德终于买到了11月25日晚上10点10分T32次硬座车票。
  11月26日下午1点半,一德从北京火车站出来,伸手一摸,发现钱夹没了——不用说,肯定在火车上被扒了。一德闭上眼睛,仰天长叹:佛祖啊,莫非我不该来观看此画展?!
  画布、颜料已尽,再卖画已不可能——于是,他靠着口和脚,一步步朝着他心中的圣殿——中国美术馆前进。
  终于,当天晚上10点钟,又累又饿的一德禅师望见了中国美术馆的大门。他知道,这个时候,美术馆肯定已经关门,他哪里都不想去了,就在美术馆门外守着,明天是展览的最后一天,只要门一开,他便头一个进馆……可是,眼前的一切令一德似幻疑真:美术馆灯火通明,人流如织!莫非是佛祖为他诚心所动,前来点化?
  正恍惚间,身边忽传来一声问候:“师父,您也来看画展吗?”是一个扛着照相机的年轻人。一德语无伦次:“施主,印象派画作中颇有禅意……可惜,我来晚了,以为今天看不到了……”“哦,师父您有所不知,此次画展盛况空前,观看人数已超30万,美术馆一周前就决定,从今早9点至明晚9点,一连36个小时,通宵连开,这可是中国美术馆前所未有的!”
  “票价高吗?”一德问。“很便宜,才20块……”小伙子说完,若有所思,“师父,我是《消费报》记者,我想结点善缘,请师父一同观看展览,顺便请师父指点一二,未知师父意下如何?”
  列位,到此地步,一德若不答应记者盛情之邀,便枉费习禅多年了。
  11月27日晚上9点,一德随着最后的一批人流,涌出了中国美术馆。此时,他才从馆里的宣传资料得知,印象派画展在中国美术馆结束后,12月8日,还要到上海展出。
  而上海,离天台山仅三个小时车程。一德脑中灵光一闪,如开工开悟:念佛修禅,苦持戒律,又何曾不是舍近求远?正是: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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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拾壹回] 莽少年情困文学奖 千晓生寄语雪花禅
 
  词曰:
  一届新奖闹一回,去年名单旧闻来。矛盾悠悠几时归?
  无可奈何花难落,似曾相识奖不开。文坛曲径谁徘徊?
  ——调寄《浣溪沙》
  
  列位,一首打油词胡诌过,且听在下再表一江湖拍案。
  这位说了,江湖嘛,我知道,不就是劈人吗?不错,一提起江湖,列位看官眼前浮现的,肯定是武林豪杰快意恩仇,少年英雄才美双收——恕在下斗胆,敢说列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先哲言,人心即江湖,故武有武江湖,文有文江湖。而文江湖,即俗称之“文坛”也。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故武林好汉之排名,从隋唐英雄至梁山好汉,座次井然,其后华山论剑、百晓生排兵器谱等,虽豪杰辈出,却多而不乱,武功高低一目了然。首届百晓生兵器谱上,天机老人第一,小李飞刀第三。但据当代著名史学家周星驰考证,到了第二届,小李飞刀仍居第三,小李飞刀他妈却跃居第一。可见,“暴力最强者说了算”永远是武林真理。
  与武江湖以拳头见分晓不同,自古文人相轻,偏生文人又大都以君子自居,信奉动口不动手哲学,故文坛表面上五讲四美,内里却七荤八素,高手之间明争暗斗,合纵连横,虽无血雨腥风,却比武林江湖更要惊心动魄。其激烈程度,只举一些江湖名号便可管窥,如“竹林七贤”、“唐宋八大家”、“江南四大才子”等等。
  时序进入廿世纪,白话文取代文言文成为江湖通用兵器,西风东渐,文坛之间更是门派林立,互不服输。为统一思想,树立权威,确立文坛盟主之位以便号令江湖,朝野之间都有共识,效仿武江湖之华山论剑,为文坛高手排座次方是当务之急。为此,民间及政府所设立之各种文学奖,便应运而生。
  花开满园,只表一枝。话说众奖纷纭,而官方民间公认之权威奖项,首推矛盾文学奖。此文学奖由“矛盾门”首倡,于1981年设立——书中暗表,“矛盾门”乃文江湖第一大门派,以长篇小说为镇门法宝,推崇“矛攻盾卫,文武之道”。故该奖专门奖励长篇小说,迄今已历五届,从中涌现出湘南刀客古华、京都女侠张洁、陕甘道独行侠路遥、陕军帮主陈忠实、川康奇侠阿来等等当代高手。高手一获奖,如鱼跃龙门,江湖地位全线飙升。因此,矛盾文学奖的评选,乃万众瞩目之文江湖盛事。
  话说世纪之交,川中文林出一奇少年,姓唐,单名一个“门”字。唐门原习飞花摘叶之诗家功夫,后见诗人万儿不响,遂改投西域白陀山欧阳赫斯门下,专炼变幻莫测之奇门遁甲术。少年唐门是天生文学偏执狂,在西域秘笈点拨之下,经十年秘炼,竟修成正果,写出洋洋数十万言之长篇《拆招》。此书一出,文坛哗然,前辈后学皆经予高度评价。据说文坛千晓生阅此书后,拈花微笑,写下如此评价:“传奇人生、家族秘史、天才智慧、诡异想象、莫测命运和荒诞现实在小说中交织纠缠,给人一种强烈的艺术震撼与思想震撼。小说既有着人物命运和情节本身的紧张,又有着思想和智力的紧张,唐门构思的奇特、想象的高远和语言的干净利落,都是中国当代长篇小说中所罕见的。”
  列位,要知此文坛千晓生可不是等闲人物,此公乃是矛盾文学奖终审评委之一,江湖威望甚高。能得他老人家如此厚许,等于一只脚已跨过矛盾文学奖门槛——果然,小说面世不久,2003年11月,江湖传言,由千晓生正式推荐,《拆招》已入围第六届矛盾文学奖。同时入围的,还有东邪莫言的《檀香刑》、西毒贾平凹的《怀念狼》、南帝李洱的《花腔》、北丐阎连科的《日光流年》等,共23部长篇小说。
  少年唐门本是个明白人,知道凭自己的声望尚不足以问鼎此奖,此次能入围,虽然只是陪太子读书,但江湖地位无疑已快速上升。况且,唐门师父生前留有推背图,预言甲申年文曲星将现川中,说不定江湖博弈之结果,此奖落于自己身上,应验师父所言也有可能。
  自此,唐门望断天涯路,只盼京师传佳讯,早登龙门百事兴。终于,入围名单公布近一年之后,有消息传来:第六届矛盾文学奖将于近期见分晓。少年唐门按捺住心中激动,一遍遍叮嘱自己,不管是否得奖,都要尽量保持平常心。
  不料,又一年过去,三百六十五个渴望,盼来的竟是令人沮丧的消息:评奖机构正式表示,江湖上风传之所谓矛盾文学奖“入围名单”是谬传,完全没有根据。另一则小道消息则称:目前的入围名单是在江湖上流传的23部作品的基础上,又增加了6部作品——至于是哪6部作品,不得而知。
  少年唐门由渴望而失望,由失望而绝望,他翻检过去五届矛盾文学奖,没想到堂堂最高权威评奖,设立20多年来竟然没有一个明确、规范的评奖时间表,评选年限也是三五六年变幻莫测!他熟习西域文功,深谙西域评奖程序,时间铁定,从不更改。我堂堂东土文坛最高权威奖,怎可如此随意?
  他主意已定,拼将一奖酬江湖,死也要问个明白。
  京城严冬,大雪如谣言般漫天飞舞。唐门徘徊于千晓生府邸门前,已有两天之久——热血少年的心中,也天寒地冻。此前,唐门多次致电千老,千老皆答以“无可奉告”,问急了,千老便迎头棒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评奖事关重大,岂是你小辈所能管得?!”后来,千老干脆连电话都不接。
  第三天,千家的门开了,一个身着黑色风褛,眼戴墨镜的老者步出门外,抬头望天,轻叹一声——正是江湖前辈千晓生千老!
  唐门迎上前去,正待启口,千晓生头也不回,手一摆:“你别作无谓痴狂了,你且抬头,看天上飘着何物?”唐门随口答道:“当然是雪花。”千晓生道:“那你接一片雪花给我看看。”唐门伸出手,接住雪花,刚要送上前去,雪却已化了。千晓生问:“现在你手上还有雪吗?”唐门若有所悟:“变成水了。”千晓生道:“你再看仔细,有水吗?”唐门低头一看,那点小水珠,已被掌心热气蒸发,无影无踪了……千晓生闭上眼睛,轻轻说道:“年轻人,这就是江湖。”唐门终是不解:“千老,您是说,文学奖将消失于无形之中?”千晓生摇摇头,最后说了一句话:“雪总得停,奖总得评。何时?天定!”言毕,转身离去。
  少年唐门眼中,千老的背影在雪花中越去越远,最后,终化为一黑点,隐匿于芸芸众生之中……正是:
  此奖经年,应似良辰美景虚设。便纵有千种曲直,更与何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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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拾贰回] 小研讨会大张旗鼓 是为艺谋孰不艺谋
 
  词曰:
  看遍了无名英雄赞秦王,扯淡,面红过,耳赤透;再看遍莽莽青山忽飞雪,闹够,人有病,天知否?听遍那牡丹坊间轻飘送,乐韵,人独舞,乱衣鬓。一心把思想抛却似虚如真,银幕上笑料复浮沉;一心把十面埋伏与酒同饮,焉知那小妹死复生?
  丝丝点点计算,偏偏相差太远。兜兜转转,化作张张票房。纷纷扰扰研讨,张郎屡屡不管。真真假假,悉嬉笑怒骂原是诈。
  ——调寄《石头记》
  
  中国人素有恋“代”情结,具体到电影上,便催生了“第N代导演”这一颇有中国特色的名词。你若自称“影迷”,可以不知道祖宗八代是谁,却不能不知道第五代导演都有哪些——即使不知道第五代导演都有哪些,也不能不知道他们的代表人物——张艺谋。
  影迷张旗鼓,便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从不讳言自己迷恋张艺谋,在他看来,这一点也不奇怪,因为张艺谋是一个好导演,张旗鼓自己呢,则是一个好观众。多少年了,张艺谋的电影张旗鼓一部没落,通通看光了。张旗鼓认为,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是为中国电影提气,二是帮张艺谋赚钱。
  现在,张旗鼓是专家了,是专门研究电影的专家,所以,遇到“张艺谋及中国电影艺术研讨会”这种事他是不可能不参加的。在张旗鼓眼里,参加研讨会有很多好处:第一,可以说出自己的想法;第二,可以听到别人的想法;第三,可以获得许多尊重;第四,可以认识很多对自己有用的人;第五,可以增加自己在媒体上的曝光率,第六,可以蹭一顿饭;第七,可以拿红包。
  所以,参加研讨会,尤其是跟张艺谋有关的研讨会,张旗鼓不可能不愿意,他在心中祈祷,给我一个机会吧,能让我在会场上见到张艺谋。多少年来,张旗鼓与张艺谋最近的距离也在10米开外,而且绝对不超过三次。作为张艺谋的影迷,作为一个电影研究专家,张旗鼓忿忿不平,认为这实在是非人的待遇。
  最可惜的是,主办方通知的时间太晚了,11月10日的研讨会,他们居然9日晚上才告诉张旗鼓,否则他真的有很多话要说。即便如此,基于张旗鼓对张艺谋电影多年的浸淫,他有十足的把握相信,那天所有的发言中,他说的是最漂亮,最有学问的——床上一分钟,床下十年功,古人固不欺他也。
  那天去了很多人,每个人头上都顶着“著名”两个字,张旗鼓叹道,如今学术界,山中无老虎啊,遂使许多竖子成名。
  “我认为,张艺谋已经不是一个导演,而是一个艺术大师了。在张艺谋的电影里,展现了五彩斑斓的现实生活,并且充分地体现了他的前瞻性。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来说,在张艺谋早期的电影《代号美洲豹》中,他就充分地意识到了恐怖分子的危害性和恐怖主义发展的必然性,以及人不论南北,地不论东西,大家团结起来对抗恐怖主义的迫切性。这三个‘性’,使张艺谋摆脱了一个常规导演的局限,立即成为了政治家。可以说,《代号美洲豹》是张艺谋的代表作,主要表现有这么几点:1.葛优扮演的亚洲黑色行动小组副组长,外表足够丑陋,反映的是恐怖分子丑恶的嘴脸;2.亚洲黑色行动小组劫持了飞机,妄图试探我方的底线而最后以失败告终,表现出我方在对敌斗争中的坚决性;3.巩俐那个时候还相当漂亮,身材也好……”
  张旗鼓说到这里,有专家插话,说多谈点现在,少谈点从前,团结一致向前看,比频频回首更重要。“那好,我就谈现在吧。现在,张艺谋的《英雄》热映全国,本身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在《英雄》中,张艺谋首先提出了‘天下’的理念,为开民风启民智做出了非常伟大的贡献。在当下世界里,还有很多人只顾小家不顾大家,看了《英雄》后,这种情况应该有所收敛。我这里有一份调查报告,有98.8753%的人认为《英雄》使他们的智力水平提高了至少一个层次。这里包括几种情况,1.认为《英雄》画面一流,是自己享受了美的教育从而提高智力水平的占三成;2.认为英雄‘天下’的概念让自己豁然开朗的占四成;3.认为《英雄》是一部伟大的反恐主义题材从而使自己的思想向反恐英雄小布什靠拢的占两成。从这个调查中我们可以发现,观众的主流还是乐观向上、积极稳健的,这也是《英雄》带给我们的。”说着说着,发现自己思路越来越清晰了,得意之余,他想,这样的结果和平时的积累训练有关。
  但是,张旗鼓忽然发现,就在他客观评价张艺谋的时候,周围人的目光渐渐变得不友好了,边上一个号称电影学教授的老者问他:“你谈谈《十面埋伏》好吗?”这混蛋居然在这个时候问出这样的问题,是在考我吗?”张旗鼓心中的气愤并没有在脸上显露,脸上的微笑依然挂着——好在关于这个问题张旗鼓早就上网查过资料,于是,张旗鼓背诵道:“《十面埋伏》是著名琵琶传统大套武曲,前身是明代的《楚汉》。曲谱最早见于清嘉庆廿三年(公元1818年)华秋萍的《琵琶谱》……”
  这个时候,周围响起了一片笑声,而张旗鼓背诵过的内容说了还不到三分之一。张旗鼓不由得出离愤怒了,说道:“虽然你们在笑,但我依然不认为这是不严肃的场合,各位专家学者……”张旗鼓特意把“专家学者”四个字咬得很重,以期其他人能自觉地结束笑声,没想到他们笑得更厉害了,“……请收回你们的笑声。在研究张艺谋作品的研讨会上,提出‘十面埋伏’这个话题,本身就不太恰当,我不认为一套古曲和张艺谋有什么直接关系……”
  他们笑得更狠了,张旗鼓从来没这么生气过,他站起来,径直走出了会议室。“让他们笑吧……”张旗鼓忽然想到,我就这么走了,是不对的,起码应该吃了他们的中午饭才能走啊!
  张旗鼓折了回去,直接来到了餐厅。招待人员居然出言不逊:“你不能吃饭。”“为何?”张旗鼓问。“你太不严肃,已经有人在网上议论纷纷,说这个研讨会像个笑话了。”张旗鼓一拍桌子,怒道:“这能怪我?这样的研讨会本身不就是个笑话吗?气死我了。”正是:
  一饭一粥来之不易 全心全意为谁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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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拾叁回] 金大侠从容让座位 众小将惶惶吐唾沫
 
  诗曰:
  山中无老虎,海外有仙山。
  巍峨三千丈,侠客居其间。
  笔下江湖意,胸中庙堂言。
  长铗风雷隐,高冠车马喧。
  名满东胜洲,种田西湖边。
  齿颓尤谈古,座下皆茫然。
  片晌拂衣去,唯余唾沫潭。
  
  话说东方上国,自古乃礼仪之邦,以德服人,文风昌盛,儒气横秋。国内大小文人,三十六路豪杰,七十二路烟尘,各立山头,啸聚于四杆大旗之下,名之曰经史子集。在经史子集诸部之下,又有分舵分堂,譬如孔子孟子老子孙子灰孙子,譬如汉学宋学金文古文八股文,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招摇晃悠吃喝泡马子,走南闯北,吆五喝六,出来混,靠的皆是一个响当当嘎嘣脆的名头。此一文化格局,确立于汉唐盛事,经宋元明清,历千年而不变,恒久远永流传。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感冒SARS,文气也有盛世衰代,人心也有不古之时。忽有一日东风来,南海之滨风云乍变,一位英雄好汉从俗称文化沙漠的弹丸之地,以不登大雅之堂的十四部千万言武侠小说,风靡神州,老幼咸宜,有井水处皆知有金大侠。有道是英雄莫问出处,人人有本心酸账目。这位金大侠,却不是一般下里巴人,其先祖也是上国文人榜上集部中的诗人,陪皇上打过马球,和翰林喝过花酒。几代衰变,到了金大侠一代,流落草莽,卖文为生,虽然家里堆得皆金缸银碗美钞,笔下写的是江湖儿女风云,胸中怀的却是一腔文化血三滴经史泪。老骥伏枥,志在文化,壮志未酬,人心不死。当其时,国中诸文化帮派,画地为牢,各有一亩三分地。金大侠在香港乃一跺脚地动山摇的人物,换到其他文化领地,却是人微言轻,叫好不叫座,没有文化山中诸文化名流的钦点,虽然也会下棋写字画两笔青绿山水,也曾写过《袁督师评传》,也与东方某国的所谓大师挑灯夜话,终究理不直气不撞腰杆不硬,不敢戴上“文化大师”、“东方硕儒”的大帽子。
  古人曰得民心者得天下。历史走至二十世纪九十年代,金大侠名声鼎盛,民心皆归,所向披靡。京城北京,天子脚下,有一大园子,旧曰翰林院,今曰北京大学,有文化龙头严氏,体察民意,帅座下生徒愈百人,自愿归于金大侠门下,目其为近百年未有之大师级豪杰,国中诸文化人,见风向所指,纷纷易旗倒戈,齐心协力把金字交椅抬到金大侠屁股之下,与旧有豪杰“鲁郭茅巴老曹”的牌位排在一起,是曰“进入文学史”。又有一干闲杂人等,撰文立说,呼朋唤友,摇旗呐喊,大声鼓噪,折腾出一个山寨,立一杆大旗,名曰“金学”,与旧有山寨汉学宋学红学阴阳学分庭抗礼。又有江南故里、诗书之乡的Z大学,以乡谊之情,盛邀金大侠出山,执掌该学府人文学院。一时之间,江湖风波恶,庙堂草木深,谈笑豆腐乳,吃喝大闸蟹,上至文化龙头,下至贩夫走卒,人人争说金大侠。
  话说这个Z大,原本是老牌理工院校,格物致知,与文化无涉,如今新辟山头曰人文学院,名声虽响亮,却是一鲜嫩事物,在国中诸学府中,比不上北大之老迈根基深厚,比不得清华之新锐创意叠出,帐下生徒愈千,人人须讨一碗饭吃,便有些艰难,必须一金字招牌大旗猎猎,往那里一竖,聚揽些人气,讨些口彩,原是理所当然。金大侠正在誉满华夏之时,文化山上有座次,文学史上有牌位,帐下忽然多了一彪文化人,前呼后拥摇旗呐喊,头上添了教授、博导的帽子,油光锃亮,煞是好看,也是锦上添花,何乐而不为。正所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郎情妾意,囫囵做一团。
  以上皆是前尘往事。
  上古俗语说花无百日好,西谚有七年之痒。金大侠在这个院上位子上坐满六年,忽然一日面对媒体,宣布退出江湖,不再执掌Z大人文学院,不再担任博士生导师,原因则是帐下生徒不够嘎嘣脆。上位容易去位难,江湖一时间腥风血雨,流言四起。
  这边厢,与Z大同处江南的N大人文学院掌教拍案而起:“金大侠全身而退,是自己的屁股找到了自己的位子。他本来是一写武侠小说的,硬要往文化人堆里挤,脑门上又没有贴上文化二字,有辱斯文呐!”那边厢,有北大青年才俊、孔氏传人、严氏门人孔少侠鼓掌叫好:“高,实在是高。金大侠太高了。他像一阵风,从西飘到东,来去自在游,苍蝇瞎嗡嗡。”左边厢,岭南名教授沉声喝道:“小D当得博导,金大侠也当得。”右边厢,京城社科院有教授低声陈词:“金大侠辞职,是谓自知,足以为翰林风范。然而自古道,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一日凌烟阁,终须裹尸还。金大侠挂冠而去,Z大却还不想摘下旗杆上的这杆大王旗。全身而退,羊羊羊,难难难。”
  金大侠话音未落,江湖已经吵闹不休。正在这时,忽然从暗中杀出一彪人马,领头的是员女将,头上红樱镔铁盔,身上连环锁子甲,外罩绿罗袍,脚蹬小蛮靴,胯下一匹胭脂兽,掌中一杆亮银枪,背后大旗呼啦啦迎风展开,上面四个斗大的大字:“金门朱氏。”其后紧跟几员小将,皆是短衣襟小打扮,手拿鬼头刀,细看眉目,却都是Z大人文学院的新锐生力军,其中更有金大侠门人。乱军中一阵鼓噪:“不好喽,坏事喽,金大侠的弟子们杀来喽。”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这员女将风驰电掣来到三军阵前,按下座骑压住阵脚,亮银枪马背一横,双手抱拳:“各位老大请了。请各位老大向江湖上递出话去,金大侠金盆洗手,全因在下反抗他的教育方式,在下现在愿与金大侠和解。其中详情,乃金门家务事,今日不必多谈。”
  女将话音方落,拨马回走,转眼间退出战场。三军哑然,诸将不明所以,目光投向兀自在战场中彷徨的几员小将。
  一位白袍小将拈须微笑:“不好说不好说。”一位黑袍小将颔首嘟囔:“没意见没意见。”
  一位红袍小将抬头长啸:“他骗人他骗人。”
  余下几位小将抬手抹眼泪:“不负责任不负责任。”
  三军将士看到这个场面,笑也不是哭也不是,说也不是闹也不是,双方苦主又都不在现场,只能够一个呼哨全部散了,眨眼间战场上落下一堆口水唾沫和几块瓦砾石头。正所谓:
  求名求利求神仙,
  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
  今日风光无限好,
  明日墙倒众人挖墙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