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天晚上梦见她了,在昨天的前两天的晚上也是,再往前还有无数次这样的相遇。在她生前,准确的说是在她没有卧病在床之前,我是很少梦见她的。后来我想,也许只是因为知道再也不能相见,便只能在梦里寻找寄托。 每次都在做不同的事情,更多的是在说话,喋喋不休的絮叨着,我总是在听。好象不曾有机会开口。或者是开口时突然就醒了。 从前听奶奶说起过,在梦里,不能跟已经死去的人说话。如果说了,她会把你带走。 我是不相信这些的,但我知道奶奶相信。有时候我甚至想,是不是因为她执迷的相信这些,所以她的灵魂在冥冥之中护着我。即使在梦中,都在守护我。 奶奶去世已经两年有余。这两年多的时间中,我无数次在梦中见到她。这些梦好象是毫无预兆的,仿佛成了我睡眠的一部分。有时候早上醒来,已经不记得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是记得祖母来过。又或者半夜突然醒了,发现自己竟然哭了,后半夜就再也无法入睡。 在祖母去世之前,我从来不曾想过,亲我疼我的祖母会死去,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失去她。在她去世之后,我开始相信人即使死去,也是有灵魂的。或者说,我宁愿相信人即使死去,灵魂还存在着。这样我就有理由相信,我们谁都不曾离开。 然而,这只是自欺欺人。 记得小时侯,一家住在有着很大院子的院落。院落像水墨山水的颜色,除了父母房间的房门是红色的,上面被巧手的匠人画上了一对双飞燕还有一副对联。 幼时的记忆还是相当真切。冬日的午后,祖母经常靠着老家的院墙晒太阳。一手拿着绣花针,另一只手拿着的是未完工的绣花鞋。 我虽然出生在80年代,那个时候绣花鞋已经相当少见了,可是我小时侯穿的鞋子,都是奶奶一针一线绣起来的。当时的我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甚至看到伙伴们穿的都是很简单的那种球鞋,竟是心生羡慕。只是现在看到街上有卖的那种老式绣花鞋,眼睛总是有些湿润。 祖母是大户人家出身,祖辈行医,受家庭环境影响,祖母一生都很重视养生。我小时侯经常被逼着喝她熬出来的药,其中印象最深的是黄连。 祖母在桌子上面放上两个碗,一碗是黄连,另一碗是白糖。喝两口黄连可以吃一口白糖。 我现在生活的这个城市,靠近长江,与我从小生活的丘陵地带不同,这里的风总是很大。在秋冬季节我总是容易上火,所以经常吃黄连上清片。 有一天买药的时候,突然想起祖母,于是到中药铺买了几两黄连。售货员是一位年轻的小姐,她说,你买这个肯定喝不下去的。我对她笑笑。我小时侯经常喝,并不是特别苦。 回家之后,取了一片,用开水冲冲。杯子里的液体马上变成了清新的黄色。喝了一口,果然苦涩无比。也许只是因为缺少了祖母的鼓励和那一勺白糖,才变得这么难以下咽吧。我还是喝完了,之后再加上水,黄色也没有变得淡一点。我不停的喝,在喝第三碗的时候,那种苦涩终于让我不可遏止的呕吐起来。我突然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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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找的,只不过是一种感觉。 然而,物是人非,感觉也找不着。 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母亲,我的妹妹,甚至我的堂哥堂姐们,是否也会像我这样想起她。也许没有,做这些事情的也许只有我一个人。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我无数次想起她嘴里跑出来的老故事。想起我的童年,我的少年。想起因为牙齿脱落嘴巴干瘪的她,想起那个为了一些小事就跟母亲争吵的她,想起在我还是一个高中生的时候就总是问我有没有男朋友的她……她总是那样唠叨,我不知道我到底顶过她几次嘴,不知道到底跟她生气过多少次,更不知道自己到底欠她多少。可是我永远是她的天使。几乎认识我们的人都知道,我是她最宠爱的孩子。 而今我却只能梦见她了。我再不能亲见她的脸庞,再也不能听她的唠叨,再也不能跟她发火顶嘴,再也不能见到她和母亲把家里搞得像战场。从前所厌恶的一切都是我所想念的。然而现在也只能想念而已,这是多么苍白无力。 祖母是我大二暑假时候去世的。那个暑假,是多么让人愧疚的一个暑假。为了在外边玩,跟父母撒谎说暑期在省城打工。 我是在奶奶去世前三天回到家的。当时的她已经9天没有进食,水也只能喝一点点。但一直喊着我的名字。 后来我多次想起那个时候的祖母,干瘪瘦弱,几乎没有什么分量。她本来就身体小巧。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般,是那样艰难。 所以在她终于咽气,我竟然松了一口气。那是2003年的8月13日。她的灵魂终于不再眷恋身躯,轻巧的飞了起来。我想,她应该不痛苦了。 因为看到她痛苦,我的内心像是被毒蚁啃噬。我也许只是为了自己好受一点,而默默祈祷她快点死去。我真是那样自私吗?还是出于爱,我不知道。 只是在往后的日子,我经常陷入到无边的孤单当中。当然,其中还有自责,思念……我不期盼她都知道,我只有一个企求,希望她现在过的很好。 20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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